曲小宁宁宁宁宁

我可能是个咸的的奶黄包 |_・)
邢张欣舅大本命,萌54以及各种衍生,段邢看情况,龙虞孟宪二本命,何龙时焱一块萌,偶尔吃吃闺蜜组,婉拒红海相关西皮(除锋锐),谁给我推,谁就原地爆炸吧。

【搞事!!!正文!!】幸运弹

【幸运弹】
一。
虞啸卿打从三十三岁的时候身上就一直带着一把南部,打仗的时候带着可以防身,不打仗的时候也总带着。后来不能配枪的场合做来越多,再加上那把枪走过一次火,他身边的人便劝他摆起来。
那的确是适合摆起来看的物件。管家给他做了个漂亮的红木架子。有些破旧的枪放在上面倒显得不伦不类了些。
手枪是军人荣誉的象征,缴获敌人手枪更是自身勇气和尊严的象征。
南部手枪华而不实,正适合摆上桌做个装饰。来做客的人也因着这个由头谈论起虞将军曾经在战场上的赫赫战功。
虞啸卿不在意枪走火的时候会不会伤了自己,也只口不提当年的战功赫赫。更没有什么闲情雅致把那当做一件艺术品来欣赏。事实上,那对他来说仅仅是一件旧物,一件有太多故事,令他又爱又恨的旧物。随身带着不是防身用,多半是自虐。摆起来看着也是在作茧自缚。
虞啸卿从来不笑。以前也很少笑,可那是因为他自知自己一张年轻的娃娃脸总少了些威严和镇压感,所以他蓄胡,板脸。把风纪扣系到最上面一颗,腰板从来挺得笔直。从二十岁他就开始做这样的事,少年越来越老成,架子端久了也终究是端着的。他一忍不住笑,就能让人如沐春风了。
而现在他是真不笑了,站在那便不怒自威。没有任何事能使他高兴起来,即便本该高兴的事,他也忘记如何表达开心的情绪。
虞啸卿用这把手枪自杀过,挥师北上的时候他打的毫不手软,有的人以死相谏反而使他变本加厉。变本加厉的情况下他还是输了,他终于明白了早该明白的东西——只要还在这个体制内,他就永远没有办法按照自己的主意打一场属于自己的仗,只要还在这个体制内即使他打胜了也无济于事,可如果脱离了这个体制,他又是什么?
于是他的茧越来越厚,他的网越来越紧,把自己勒的窒息,他掏出那支他曾经不怎么喜欢的南部的时候想,这回没人能下他的枪了。因为跟他一条心的人早已被他亲手葬送在那场荒谬的战争中。
这把枪打穿过他兄长的头颅,如今他仍愿意视那个人为兄长,这样一来无论他的哥哥还是弟弟,都死在他的枪下了。如今他自己也正打算那样做。他曾经亲眼着龙文章把这把枪抵进上颌,干脆利落的用一颗变戏法似的变出的子弹打穿自己的头颅。那颗叫做“幸运弹”的空弹壳的确给龙文章带去了不少好运,他想。然而虞啸卿的运气一向不好。他在心里把仪式做了个足,抬枪的动作也颇俱仪式感。可这把南部没辜负一向在军中“极负盛名”的坏名声。就是这么一把华而不实的枪,安上了龙文章那颗火柴头磨成粉填满的幸运弹,就能一枪致命,握在虞啸卿手里对准太阳穴时,偏偏卡壳了。正在虞啸卿还闭着眼享受后的解脱时,就被唐基带人打晕了架走,醒来之后已经在飞往台湾的飞机上。他看着那把枪发怔,像是在自言自语,可那眼神分明像在看一个人,因为他只有看那个人的时候他会用那种眼神——“我当你是鬼怪”。
那以后虞啸卿再没心情自杀,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枚“幸运弹”。

二。
1920年夏,暴雨初歇,水汽腾在空中形成薄雾,遮遮掩掩的埋了大半个巷子,杜家的老妈妈领着一家子神汉急匆匆的往巷子里赶,千层底的鞋子踩在青石板上,软塌塌的不出声,渐渐的便隐入雾里。
杜家是名门,偌大的老宅带着几百年的威严矗立在巷子尽头,朱漆的大门隔绝了一切试探的目光。阿贵站在一边的小门,眼瞅着老妈妈带了人来赶紧迎上去。
“老妈妈,您可算回来了,这家里都闹翻了天了。”
“去,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少爷可好些了?”
“正是因为少爷呢,今儿早上您前脚出的门,少爷后脚便醒了,哭哭闹闹的还直嚷嚷,怎么哄都哄不住。”
“诶哟,这还了得?!”老妈妈闻言大惊,扯了那神汉就要往里走,“老先生,您可得帮忙看看,小少爷三天前也不知道出门撞了什么邪,回来以后就痴痴傻傻的,总也不见好。”
“无妨,无妨。”被请来的这位先生五十上下,长年的颠沛流离让他看起来格外瘦削,好在衣服虽旧却看不出破烂邋遢,此刻他成竹在胸的样子,倒还真让人定了心,“你方才说,小少爷今日哭哭闹闹,口中喊的什么?”
“这——”阿贵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老先生却先开了口:“可是卡壳的子弹?”
阿贵见了鬼似的瞪大眼睛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呢。可这子弹哪有卡壳的?老爷托人弄来好些子弹,全给少爷丢了。”
“无妨,无妨。”老先生笑眯眯的开了口还是这四个字。
进了后院,果然如阿贵所言闹翻了天,小孩的哭闹和大人的哭喊混在一块,阿贵才喊了一声“老爷,老妈妈带人来了。”从门里便迎面砸出一颗子弹。阿贵好险才躲了过去,长条的子弹落到地上轱辘出老远,跟着老先生的那个小孩便新奇的去抓。
“娃儿,不许胡闹。”
“知道了,爹爹。”小孩只好站起来重新扛起他家那块写了“百里招魂”的旗子。
这么一会儿杜老爷也出了屋,满身的狼狈,大约是给小少爷闹的:“老先生,见笑了。不知道老先生叫魂要什么准备啊?”
老先生回了礼,摇摇头:“什么都不要。娃儿,把东西拿来。”
那小孩闻言眨巴着眼睛,一双亮晶晶的狗眼在他爹身上看了好一会儿,才从脖子上摘下来一个挂着红绳的子弹。
这世上之事就是这么神奇,老先生拿着这子弹不过在门前一晃,屋里哭声立止。杜老爷喜上眉梢,连连道谢……

“诶,然后呢?”听故事的小孩坐在船头,白嫩嫩的脚丫子不安分的踢着河水。
“然后?那子弹就落在杜家少爷的脖子上了。”老艄公摇着桨将船停靠在岸边。
“那,老先生的子弹怎么来的?”
“天外来的,我也不知道。小娃娃,你家到了吧,早些回家,我得赶着去接那杜小少爷了。”
“恩,老爷爷再见,下回我还来听你说故事。”
老艄公稍后才接的杜少爷,一晃七年,那个失了魂的小孩子如今也长大到了可以独自出远门的年纪。
十四岁的少年浑身都是蓬勃的朝气,却已不再天真,时局的动荡和即将来临的离别叫他比同龄人更加成熟。父母在,不远游。可他何止是远游,等他到大洋彼岸的别国,不晓得那里的天是不是也这么好看?
杜夫人怕伤心没敢出来送,杜老爷沉默惯了只是捏着小少爷的手一下一下的拍着,唯有那老妈妈说个不停,码头的轮渡是耽误不得的。杜少爷劝走了家人,站在船头久久的看着巷子深处,微微抬起头露出脖子上的一点红绳,红绳那头挂着的,是那颗子弹。

三。
在大砂锅,时光的手下把芦焱剥了个精光,上上下下搜身的时候。搜出来一颗子弹。军统特务们的思路就是这样,只要搜出来一颗子弹,就必定认为,嫌疑人的身上,还有与之配套的枪。
这是很没道理的。彼时被剥光了的芦焱高声大叫着反抗。
这颗子弹没太有杀伤力,拆开它,里面没有枪药。只塞着一张白纸,皱巴巴。时光的手下们,研究了良久,才发现这原来是一张纸钱。
是给你自己烧的吗?天星老魁拿他的手枪挑起芦焱的下巴,不无轻佻地问。被绑成猪的芦焱的样子实在太好玩了。
是给你们这群人烧的!芦焱双手被缚,却一直愤怒。
门栓站在旁边,拧开弹头。弹头上刻着一个“荫”。
灵修秀成,福地洞天。
福泽深厚,荫佑万年。
听起来这是个护身符。门栓向时光复述了一下芦焱口中的唠叨,然后还冷着脸补充了他的看法:“也许是前些天那个逃回上海的小娘们儿送给他的。”
时光歪着脑袋看芦焱,用一种了无生趣的口气说:“那就看这子弹护不护他吧。”他是拿枪的老手,倏忽间这颗子弹已经装进枪膛,勾叭,咔,准星套住跪地的芦焱。
若不是有绳子绑着,芦焱准会软成地上的一滩水。
他知道,空弹头,五米之内,死不死人要看老天。

人到这个关头,大脑会拼了命地放映回忆。芦焱看见那天的自己,一个白色学生装的二愣子,冲上即将离岸的渡轮。
芦焱撞到一个孩子。那孩子是十几岁的少年,脸嫩得能掐出水,穿着衬衫西裤,就一个人带着两个箱子往前走。那孩子的父母不在身边。芦焱蹭到那孩子旁边,身边人流交织,谁也看不清他们。那血迹未干的刀柄子还没被扔掉,芦焱拿它抵上了少年的后腰。
“别回头!船票给我!”
两人和两箱子挪到船舱口。芦焱把威逼得来的票交给检票员,那少年没票,只掏出大把钱往监票人手里塞。
检票的人狐疑,揣测着他们的关系。
进了船舱,少年转过脸来冲芦焱笑:“你真当我不知道枪口长什么样吗?”
芦焱愣了神。
他们在船上扮了三天父子,船在山东停靠,芦焱下船,他们分别。临行时少年把这枚幸运弹给了芦焱。少年好像叫杜荫山。
后来呢……记不清了。

“砰——”时光开枪。
等了一分钟,芦焱都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他望向门栓,门栓解释,手枪卡壳了。
还真是幸运弹哈。时光玩腻了,走了。天星老魁忙了一天,现在要洗个澡。
在到很久以后,久到门栓换了身份,和芦焱无话不谈,久到芦焱回到了家,被老爹逼着嫁给卞融。门栓告诉芦焱,那天时光要打你,子弹根本没装进枪膛。事实上那是一颗八毫米的南部枪的子弹,一般枪还装不上。
所以那颗子弹在哪里?
被时光他握在手上,藏着不让你看到,最后被他带走了。
所以它现在在哪里?
谁知道。不过……你先告诉我它是谁给你的好不好?
不好。

四。
命令下达的很快,当时光能撑着拐杖来行动自如后,屠先生在第一时间安排他离开上海。
不是撤离,而是时光自己要求去执行任务。大西北的经历对时光伤的多深影响就有多大,他现在需要重整思路,愤怒永远都会蒙住双眼,侵蚀理智。
沽宁的位置有点偏僻,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好好加以利用,只会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不同于西北的干燥喧嚣,上海的湿闷阴暗,沽宁这个带有南方特色的小镇,无一不透露着宁静安好的气息。
来到沽宁的第一天,时光被淅淅沥沥的春雨堵在了屋檐下,他没有带伞的习惯,站的时间久了,腿上的伤口开始痒痒的发疼。 初春的沽宁漫天飘洒着细雨丝,时光讨厌这样的雨,他宁可冒着倾盆大雨往回赶,也不愿意在这样的小雨里漫步。
“什么鬼天气,又开始落雨,人都要发霉了。”
轻轻的一句嘟囔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片刻间一个清瘦的身影冒雨蹿进了草棚,时光默不作声的打量着这个人,土黄色的军装昭示着他的身份;驻守沽宁的守备团,蒋武堂那个站错了队的老家伙被分派到了这种小地方,但不否认他手下带出来的兵,确实不错。
太子爷不信鬼怪神魔,但有的时候缘分就是如此。第一眼见龙文章,时光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且不说容貌,单单那双眼睛,就与自己何其相像。
龙文章显然注意到了时光,若非他知道他爹只有自己这一根独苗,这会怕是要琢磨当年龙老爷是不是有私生子遗落在外了。
两人仿佛照镜子般的打量着对方,那种目光并不叫人难受。
一切总是始于意外。
第二次相见来的有点快,龙文章面不改色的看着时光坐在他对面,只是眼中的惊讶到底没有让人忽略。
对于时光的要求,蒋司令没有拒绝,二话不说就让龙文章陪着时光满沽宁转悠;毕竟不是空手而来,枪支弹药对于时光而言从来就不缺,以此为见面礼,蒋武堂根本没法冲他板着脸。
龙文章对于这种事向来不太乐意,出发前时光在旸谷场上露了一手,两人的枪法不相上下,才叫龙文章对他另眼相看,从上海来的这个人,倒也不是个绣花枕头。
面对这张相似的脸,时光心里也满意的很,长的和自己差不多,自然不能差到哪去。
相视而笑,莫逆于心,逐相为友。
吴盛华蹲在战壕里一边吃着烧鸡一边抱怨龙文章只顾着和新交的朋友出去玩,次次都让他来替班。
没有战事,守着这一方土地又有何难?
权当换了个地方野餐罢。
龙文章带着时光跑遍了沽宁的大街小巷,今儿去茶馆明儿去桥头,两个人年纪相仿,不少英雄所见略同的地方;龙文章虽然嘴巴坏,可人却机灵的紧,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时光也难得不拿出太子爷的架势,和龙文章相聊甚欢。
朋友的滋味,大概就是如此。
事情办的很快,其实都有下面的人去做,时光只需要负责点头决定而已,在沽宁待了七天,时光再没理由留在这里不走;沽宁的祥和让他差点忘记了过去留下的伤,屠先生的指令让他再次想起自己在大西北留下那份耻辱。
对于时光的离开,龙文章反应不是很大,他一早就知道时光是会走的,索性当天告了假送时光一程;热乎乎的油纸包裹着沽宁的小吃,时光说过味道不错的都在里头,这是龙文章特意找店老板给他一大早做出来的。
毕竟时光什么也不缺,作为朋友,龙文章有些局促的挠挠头,说觉得自己该送他点什么。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时光拿着油纸包突然想给他留下点念想的东西。
破天荒的,时光拿出了那枚南部枪的子弹交给龙文章。
这是一颗他们都用不上的子弹。
“曾经我在某个人的脑袋里留下了一发子弹,听说他现在依然还活着。现在,我想把他留在你心里。”
    

五。
我们一群老炮灰们,窝在祭旗坡坑坑洼洼的战壕里,打盹的打盹,聊天打屁的接着聊天打屁,不辣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擦着他那把已经看不出原型的汉阳造;郝兽医戴着个老花镜对着他本就破成一块烂步的衣裳缝缝补补;蛇屁股和丧门星就午饭的菜单快要吵翻了天——可我们的选择除了芭蕉叶子就是不知名的树根,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了什么吵的面红耳赤。
死胖子克虏伯一边摸着他咕咕叫的肚子,一边凑在抱着枪打盹儿的死啦死啦身边不停的说,‘团长,咱们打一炮吧。’死啦死啦连一个正眼都不愿意给他,闭着眼睛嚷了句‘打什么啊!你有炮还是我有炮啊!哪儿凉快给我哪里呆着去!’
死胖子碰了钉子,一边摸着自己视为老婆的那门九二门炮,一边嘟囔着‘我饿了。’——我不知道他说的究竟是炮还是他自己个儿。可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揉着我那条一到阴雨天就钻心疼的破腿,看着迷龙在对面把玩着死啦的钢盔。
那顶钢盔——自从被小日本子被当做我们团座大人的替死鬼之后,就被我们团当做吉祥物供了起来。并不是说我们迷信,而是因为我们得找点能让我们打发时间的东西好挨过这后娘养的日子。
我们听着横澜山上的炮火,壮怀激烈的让我怀疑下一秒虞啸卿就要带领着他的那帮子精锐挥舞着美国武器去杀身成仁,可那些与我们无关,我们是被世界遗忘的一群人,一群挣扎着要活却自诩为炮灰的残渣。
“嗳,我说死啦,你这命可够大的啊,瞧瞧这弹孔,你这破帽子要是再次点,可就开了窟窿眼了。”许是玩腻了,迷龙把死啦的帽子扣在了自己的大脑袋上,搞出了一个不是很好笑却引得炮灰们哄堂大笑的造型。他用脚踢了下死啦死啦,迷龙今天皮痒的很,他想弄出点动静。
可他的对手是死啦死啦,从他们见第一次面就从未按套路出过牌的妖孽中的妖孽,他仅仅也只是懒洋洋地抬起他老人家的眼皮,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迷龙的话。
可我却低估了迷龙想要作死的心,他又伸腿踢了下死啦死啦的小腿,“嗳,我说死啦你还是不是人啊,命咋这么大呢?我们老家有传言,要是这种命硬的人,要不是上辈子干了啥天大的好事儿,要不就是干了啥伤天害理的祸事儿。我看你也不像是啥好人面相啊,你这上辈子是缺了哪门子大德了?”
死啦死啦看这个觉是肯定睡不着了,于是不情不愿的睁开他老人家的眼睛,抻了个懒腰:“老子运气好还用得着上辈子照应?告诉你,我这可不是第一次了,在我还没遇到你们这帮孙子之前,命就大着了。”
我们是什么人?有八卦不听王八蛋,我们立即凑到了死啦死啦的身边,一个个抱着膀子等着他的下文。
“团长,你这厉害嗳?”豆饼年轻,我说的年轻指的就是我们说什么他都信,像个不谐世事的孩子。可是我忘记了,他满打满算也才十九,当了五年的兵,可不就是个孩子。
“那是。”死啦死啦这个吹牛不上税的,“我当年在守备团,咳,反正时间不重要,那前我就被人拿枪杵过头,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欸——我没死成,那子弹我还捡来当纪念品了呢。”说完他扯了一下脖子上一个被污泥染得完全看不清原来颜色的绳子,和挂在绳子一端的子弹壳。我定睛一看,是八毫米的子弹头,看样子像是个配南部枪的,这枪现在已经不多见了。
“听他瞎吹吧,肯定是当逃兵被人发现了,结果打歪了吧。”我的声音夹杂在炮灰们的一片唏嘘中,差点就要被忽略了。
“我听见了!死孟瘸子!全团就你那张嘴最损了!”死啦死啦显然不会认错我的声音,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招呼了一下狗肉,准备去巡视他根本没有必要去巡视的阵地。
“传令官!三米之内!”
死啦死啦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我想他一定是为了报刚刚我刚刚说实话的仇。官大一级压死人,我不得不拖着我那条废腿,一瘸一拐的跟在我的团长身后,陪着他‘巡视’他的阵地。
“我说至于嘛您呐?不就是个快要报废的老爷枪里留了个已经报废的子弹,你这么认真干啥玩意儿?”死啦死啦这个坏心眼的,他一定是故意走的那么快,好让我拖着我的腿连跑带颠的和他保持‘三米以内’。
“什么至于不至于,别人家眼里有个少年中国?你有什么?满肚子的学问可惜脑袋空空。你晃一晃你的脑袋说不定还能听见点水声儿。”
“谁眼里有个少年中国?”我听出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我敢肯定他说的是一位我不认识的人。
“你说是谁?怎么那么多谁谁谁。你干脆改名叫十万个为什么好了!”死啦死啦撇过头,装模作样的晃悠着身子。
我的脑袋开始飞速的旋转,我想到了死啦在庭审上的话,于是我发现我今天的皮也很痒痒。
“让小太爷掐指这么一算,你说你进过守备团——三位数了,还遇到过一个长得像张立宪的兵——五位数了,您的命大,被人拿枪指着脑袋还没死——七位数了。”我掰着手指头,“哎呦嘿,您这莫不是被那个长得像张立宪的兵指着脑袋饶了一条狗命,末了人家善心大发,还给您留个子弹当纪念?”
死啦死啦总算装不下去了,他用手肘恶狠狠的怼了一下我的左腿,让我疼的蹲下了身子——丫是损到家了。
损完了我的团长难得的正经了起来,他站在山头上看着对面烟雾缭绕的南天门,像是陷入了巨大的回忆。
“当年我们团还开打就散了,我和几个同样军衔的兵牵着团里仅剩的一些物资逃了,我想西进,他们想南下。在我们争执不下的时候路过了一个小镇,要不是鬼子的战火,那里说不定会是个与世无争的桃源乡。在我的同僚们为了几个牛肉罐头大打出手的时候,一个子弹就把我的帽子给打飞了。一个国民党的军官对着我们喊,让我们别穿着那身皮不干人事儿。我的同僚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都跑没影了。那个军官走到我跟前,塞给我一个子弹,跟我说西进吧,去打鬼子。”
我从没看过死啦死啦这个模样,他一直都像个坚不可摧的堡垒,现在却像一片荒芜的沙地,被风一吹,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看着他就像看着年轻时的我自己,还有理想,还有希望,那么美好。”
我玩弄着我的手指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我说孟瘸子你倒是给我个声儿啊,三个巴掌都打不出来一个响屁的主。”我的团长踢了一下我,“看你这模样,我的话你不信是吧?”
“您老人家嘴里有哪句话值得我们信啊?”我揉了揉被他踢过的地方,“您老连名字都是假的,您说我能信你什么?”
我撒谎了,他刚才那一番话我起码信了九成九,可我就是不想让他知道。
“嗳我怎么就不能叫龙文章了?这么文雅的名字怎么就不配我了。”
“哎呦,下回发响的时候提醒小太爷给您买个镜子好好照照您的那副尊荣。人中龙凤,能文能武,您老人家跟哪个字沾过边儿?”
死啦死啦说的没错,我的嘴的确是全团嘴损的,损的我自己有时候都不愿意回想我自己说过的话。
于是死啦死啦就扭过头不再理我,而是摆弄起来那颗子弹头,最后他和我说,“烦啦,我死了之后,你把这颗子弹跟我埋在一起吧。”
“你怎么会死?虞啸卿早就把我们忘在脑后头了,说不定连前线的边儿都不一定让我们沾,除非你自己作死。”
“生有时死有日,我怎么就不能死。人总有一天会死的,这是自然规律。”
“那你怎么就能认定我就能活下来呢?你咋不给迷龙那货,他的命可是次于团座您第二硬的。”
“迷龙那是正经人家。”死啦死啦瞟了我一眼,“跟你这个千年不死的白骨精可不一样。”
“嘿。”我呵了一声,决定用沉默来抵抗死啦死啦,我打心眼里不喜欢他说的那句话。
我的团长看见我的消极抵抗也只是叹了口气,招了招手让狗肉跟着他走。
“传令官,给我一个耳朵刮能够扇到的距离!”
我没法子,只好继续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后来,我的团长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个遭了老瘟的南部枪,他还招摇的给我们炫耀过,炫耀的时候还不忘扯着他脖子上的弹壳,跟我们说这叫什么锅配什么盖!老子的幸运弹就得有幸运枪!
再后来,我的团长死后,我向虞啸卿提了一个条件,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他把我团长脖子上挂的物什给我。虞啸卿把东西给我之后就消失了,连张立宪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掂量着那颗子弹,发现它竟然是颗打不响的空包弹,上面还隐约刻着字,可经过岁月的打磨,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了。
我摸着子弹上的字,无声的恸哭,我原以为我的团长死了之后我再也没有了眼泪和情感,结果我却发现那是我作为一个人所无法舍弃的本能。
那是我的团长教给我的东西。
我走之前把我的团长留下来的子弹埋在了祭旗坡上,我想如果我能活着回来的话,我一定会给这颗子弹好好立上一个无名碑。
再再后来,我已经九十多岁了,无论我的身子骨硬朗不硬朗,每年我都会爬一次祭旗坡,去看一眼那颗子弹。
那是我的团长留给我的东西。
有一天我照例爬山,发现那块地有被人松动的痕迹,我摸了摸散在四周的泥土,突然笑了。
我说
你回来了。

六。
你说作为一个子弹,生来的使命是什么。
从枪膛里发射出去,然后打中或打不中,然后变成一个废弹壳。
我作为子弹的一生,似乎过于坎坷,然而我现在的生活,用我曾经的某一任拥有者的话说,太过安逸。
躺在这里,看风景。是我每天的生活。
如果说有什么遗憾,大概是每年都来看我的那个老头在某一年不来了,或者是我现在被埋在土里动不了,要不然我可以神游去曾经待过的地方看看,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地方,但我记得那片大漠那座小城那艘轮渡——但我去不了,我被埋在厚厚的土底下。
再或许,我到现在依然没有看到和平。
曾经带着我的那些人们费尽一生以追求和平,以至于连我这个废弹壳都跑了大半个中国,现在我都已经安逸这么久了,居然还能听见枪声。
形成意识的这几年里我思考,我听旁边的那棵老树说我们这里叫边境,从古至今战争不断的地方。
啧,战争,我讨厌战争。
当然我更讨厌我的命运,作为一个子弹,命运本就安排我制造战争,现在命运又安排我观看一场场战争,那些人从我头上踩过,让我本就锈得不成样身体更加斑驳,我看着身上的锈斑想,想我迟早要变成灰的,然后就可以去看看大漠小城和轮渡。
就在我幻想的时候又有一只脚踩在我头上,可疼。
他不仅踩,还一屁股坐在我头上了,幸好他瘦。
“烂人你带的什么路?小生要是死在这个毛都没有的地方,我的妻妾就守寡啦。”
你屁股底下坐了一个弹壳,旁边还有棵老树,就是一个快坏了,一个快死了。
“急什么急什么,还怕子弹飞过来把你崩了啊,”我有点无奈,又有个人坐到了我头上,“等直升机来的时间要不了你的命,陪队长坐会儿还不乐意了?”
好吧,你们两个坐着就坐着吧,好歹我能听听故事,我已经不想听旁边的老树讲故事了,他讲的故事我都听过了,而且他太老了,讲话我听不清楚。
“山间的黄昏容易让人想起旧事,是吧吴哲?”
“是,不过小生不想听小护士的故事,比起一发子弹要了小生的命,队长同志,你更应该担心你的伤。”
随即我头上轻了一点,我喘了口气,嗅到一股血腥味,我对那味道太熟悉了,毕竟它跟我身上的铁锈味差不了多少,只是老树抽了口凉气,老树不喜欢死亡,因为他自己即将面对。
我听着这人对他队长的尖酸刻薄,似乎恨不得他现在就流血而死,但是这语气我听过,某张从没好话的乌鸦嘴,于是我安逸地躺着,想那张乌鸦嘴。
“可不吗,我现在死了还得麻烦少校同志把我就地埋了,这可是块宝地。”
这语气又让我想起了我最后一个跟的人,如果不是他也不会让我被埋在这里,除了总是连绵的战火,倒是尚且可以算得上是风水宝地。
“想不到队长还信这个,我们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嗯,这次听起来闷闷的。
“生死关头,什么都能信一信,”他干笑两声,虽然这没什么好笑,“吴哲,你看天下太平。”
这次我等了很久,我是个没有耐心的弹壳,差点我就忍不住去找老树聊天了,才听见他们继续聊下去。
“太平吗?队长,你刚刚被95式打中。”
95式是什么,我不知道,大概是枪吧,我只知道南部。
血腥味淡了一些,大概是伤口被包扎好了,老树终于放松了一点,稍微能伸展他的根,我不得不说他矫情,毕竟这些年这块土地被血染了一层又一层,我甚至怀疑他埋在地下的根所吸取的水分都混着血水。
的确,我也看不到天下太平。
“吴哲,吴哲,你往远看,这可是宝地,有山有水,你看看我们的大好河山。”
我想这个人一定有很大的烟瘾,否则说话声音不会这么沙哑,低沉得仿佛我躺着的大地也与之共鸣。
“你是一个兵,你进部队,拼死拼活进老A,手上拎着脑袋过日子,可不就是为了天下太平吗,是不是,吴哲?”
我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了,我听见轰隆隆的声音,像飞机,然后我这里又恢复平静。
我想我看见太平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我要变成灰了。
你说作为一个子弹,生来的使命是什么。
从枪膛里发射出去,然后打中或打不中,然后变成一个废弹壳。
我躺在这里看战火纷飞,又即将变成灰看天下太平。
作为子弹的使命,或许从来都是等待祖国昌盛。

——————END——————

@烂柯人  @企鹅肥肥子  @虞不可及  @豆包大白南瓜兔  @焱洛清  @曲小宁不更新不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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